子虞

天大地大,不见也罢。

【双花】暮时

*一篇存稿,好像忘了发

*ooc 慎戳

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

孙哲平靠着火车车窗,视线里闪过的是时缓时急的风景,却看不清片段。

 

这是一年里去西藏游客最少的时节,因为太冷了,反而没有多少人愿意去看看雪山和寺庙。他周围空着连片的位置,只有斜后方坐了一位昏昏欲睡的老人。

 

此刻的天接近傍晚,昏昏沉沉地降着小雨,一丝丝划在玻璃之上。到达拉萨大概是第二天的清晨。他干脆裹紧了风衣,慢慢地阖上眼。

 

一夜无眠。

 

 

第二天一早下了火车,订好酒店之后他背着包,呼了一口长气,有蒙蒙的白雾凝结在嘴边。

 

布达拉宫离酒店有两个小时的车程。他坐在车上有些乏困,跟前一个小青年主动和他搭话他也没怎么理睬,半眯着眼似听非听的,偏得那人较上劲儿似的非得和他探讨佛教的文化。

 

“我们不熟吧。”孙哲平把帽子盖在脸上,有气无力地吐出一句来。

 

“萍水相逢即是有.....哎你去哪儿,位子满了你换不了了。”那人瞪着一双大眼睛说道。

 

认命似的坐下,接着又打算盖上帽子,却被制止。“你来西藏干嘛的?”那人问道。

 

“探亲。”孙哲平说。

 

“这样啊....你家亲戚在这里出家了?”那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见孙哲平转过身懒得搭理他,又连忙问道,“你是哪儿人啊?”

 

“北京。”孙哲平不耐烦道,“怎么,查户口的?”

 

“唔...北京倒是个好地方。”那人冲他笑笑,难得有了片刻的安静。

 

直到下车的时候那人走在孙哲平前面,忽然回头说了一句,“我叫张佳乐,云南来的。有空再联系!”

 

“嗯。”孙哲平敷衍地点点头,张佳乐见他这样笑了一笑,再没有说话,快步向前走去。

 

奇怪。孙哲平想了想,倒也没在乎。

 

 

药王山的半山腰拍到的布达拉宫是最美的。尤其是等到第一缕日光照下来的时候,笼罩在淡淡烟雾里富丽堂皇的宫殿便显出一种赫然的气概来,傲然挺立群山之间。

 

但西藏的太阳和北京是很不一样的。太大,太毒,照在身上火辣辣地疼,却在这冰天雪地里起不到任何的保暖作用,饶是在北方生活惯了的孙哲平都有点难以适应这种两极天气,再加上高原反应,让他有点气喘不过。

 

停在半山腰休息的时候,周围不多的游客也都在山间停留,似乎没几个人愿意继续上山。孙哲平正喝着水就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,他回过头看,又是张佳乐。

 

这个人好像完全不冷似的穿的很单薄,看见他时笑得连眼睛都眯成一条缝,“好巧啊,又碰见了。”

 

巧个鬼。孙哲平连反驳他的心思都没有,只是一心一意地补充着体能,就听张佳乐抱怨道,“你这么不喜欢交朋友吗?俗话说的好,在家靠父母,出门靠朋......哎你别走啊。”

 

孙哲平不理那人在后面絮絮叨叨的咒骂,径直往山上走去。沿途想停下照相,又不想那人跟上自己,只得全身心地赶路,不一会儿就听不见张佳乐的声音了。

 

这很好,终于不吵了。他安心地停下脚步,打量着面前的洞庙,却不打算进去。

 

他站在很高的高度俯视这一带的山脉,交错蜿蜒指向远方。泠泠白雪在日光下熠熠生辉,深蓝和纯白交织渗透,裹着白烟携着金云慢慢升起,在呼啸而来的风中,仿佛被徐徐吹来的浪潮一般,一层一层卷过来,带着西藏的味道。

 

脚下是深谷巨渊,孙哲平低头望了片刻,只要他往前走几步,或许就能看见埋在深渊之下的东西,坠入万座群山的诚然。他没有向前,只是看了几眼,想要伸出手,又觉得这段距离实在是遥不可及。

 

可他此刻身处云山万重之中,又半梦半醒地觉得,远的不是那段路,而是从生这一岸抵达死亡的路途,实在遥不可及。他欲渡船而过,拂开江面的层层波澜,却迎面撞上一座雪山。皑皑白雪遮了眼,阻了路,使他再不可向前走去。

 

无可奈何。

 

 

风还在吹着,他下了山,见张佳乐还停在那个追他的半山腰间,看着远处的雪山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 

“喂,走了。”孙哲平拍了拍他的肩。

 

“嗯?”张佳乐回过头,见孙哲平下山离去的背影喊道,“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了吗?”

 

“......什么?”

 

“结伴旅游!”

 

“.....不要。”

 

 

 

后来孙哲平和张佳乐莫名其妙的熟了起来。当然这是张佳乐日夜不停的努力换来的结果——那个人终于不再丢下他扬长而去,而是偶尔会点点头附和几句。

 

“你到底为什么来西藏?我觉得你不像是来旅游的。”张佳乐坐在孙哲平对面,一口一勺酥油茶问道。

 

“探亲。”孙哲平头也不抬地回答。

 

“我也没见你探什么亲啊。”张佳乐说道,“你别蒙我。”

 

“没蒙你.....那你呢。”孙哲平问道,“你怎么不说说你为什么来西藏?”

 

“这个啊....”张佳乐三嘴干完一碗茶,冲孙哲平招招手,“我怕我说了你不信。”

 

“你说。”

 

“我啊.....”张佳乐悄悄地压低了声音,“来寻死的。”

 

“.......”孙哲平复杂地看了他一眼。

 

“我就说你不信吧!”张佳乐嚷嚷道。

 

“我信。”孙哲平起身结账,“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自我了结?”

 

“等我吃完西藏所有美食....你结账了?谢谢哈。”

 

“.....没结你的。”闭门而去。

 

“...你大爷的!”

 

 

孙哲平给张佳乐照了很多照片,当然这些都是张佳乐要求照的,他给孙哲平付钱,只要对方拍的好。

 

几乎所有的照片上都有一座巍峨庞大的雪山,还有一个笑得眼睛都弯了的张佳乐。只是他的视线从未看过镜头,而是涣散着焦距,不知在望向何处,也不知在思虑什么。

 

“拍给谁看?”孙哲平问道,“寄出去吗。”

 

“不用。”张佳乐平静地说,“洗出来再扔掉好了。”

 

本着这句说完肯定会被孙哲平吐槽的心情,他抬眼看去,那人却只说了一个字,“好。”

 

像是心照不宣的回答。什么都没问,短短一个字而已,却暗含了许多张佳乐很久都没有在别人身上找到过的东西。是远的,又是近的,他想伸手触碰,又摸不到那气息,想放手,又眷恋无比。这本不该在孙哲平身上找到的,他想。

 

为什么。他不清楚。

 

笑了笑,“走吧,去工布江达。”

 

 

 

接近黄昏时分两个人坐在工布江达的河岸边,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,没什么主题,却也意外的不无聊。有群山后露出的一点残阳,血红血红的,燃了大半边天,也燃了张佳乐的眼睛。他眼里含着明亮的颜色,乐此不疲地分享着他对于佛教文化的了解,大有给孙哲平洗脑的趋势。于是孙哲平看着那颜色问道,“你信佛?”

 

“不啊。”张佳乐愣了愣,回答道。

 

“那你怎么知道这么多....”孙哲平问着,又顺手撩了撩张佳乐被风吹到额前的碎发,却意识到这动作过于亲密,于是骤然收手。

 

张佳乐倒是像不知他刚刚的举动一般,无所谓地折下身边的一棵野草,捻在指尖转来转去说,“以前是想有个寄托,现在觉得没什么用。信佛倒不如信自己。”。

 

两人面对晚风一阵无言。

 

江水还是那个江水,不息的奔腾着,永无止境一样。太阳也还是那个太阳,只是此刻快要下山,显得格外地冷。话题也还是那个话题,不过这次倒不太一样。孙哲平等了很久,突然说道,“我每年都来这里的。”

 

“西藏?”

 

“嗯。”

 

“来干什么?探亲?”

 

“嗯。我爸。”

 

“不是吧,真来探亲的?我一直以为你骗我的。叔叔住哪儿啊?”张佳乐扔掉手中的草,盯着孙哲平在即将逝去的日光下阴影分明的侧脸。

 

“他死了。”孙哲平垂下略显纤长的睫毛,淡然地回答道。

 

见张佳乐不说话,他又说,“五年前来这里考察的时候从悬崖跌下去了。找不到尸体了。”

 

“这样啊。”张佳乐动了动嘴唇,本想说一句节哀,却又好像发不出这两个音似的只呼出着热气。他笨拙地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,好像这样就能安慰人一样。

 

“你呢,为什么来寻死。”孙哲平突然转过头问。

 

张佳乐眨了眨眼睛,瞳孔在迟暮的日光下像是会发光一样,让孙哲平想起那日的雪山。那双装着雪山的眼睛又弯了弯,“你没骗我,可惜我骗你的。我不是来寻死的,至少现在不是。”

 

“走吧,现在很冷了。”太阳完全落了下去。张佳乐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,弯着腰对孙哲平伸出手。

 

 

 

 

后来他们又一起走过了巴松措,尼洋河,苯日神山,南迦巴瓦峰,鲁朗林海。

 

分别的那天,孙哲平送了张佳乐一个不远不近的拥抱。张佳乐送了孙哲平一叠包在纸里的照片。

 

“你没扔?”孙哲平掂了掂,分量挺足。

 

“没啊。我要走了,广播叫呢。”张佳乐冲孙哲平招招手,“再见啦。”

 

看着他离开的背影,孙哲平坐在候机室打开那包着的白纸,却只在照片中看见了他自己。有吃饭的,看风景的,问路的,睡觉的。什么样的都有,哪一样的都是他。

 

最后一张照片是孙哲平站在药王山间,望向茫茫云海的侧脸。照片后龙飞凤舞地写着一段话:

 

“我从来没想过有人能救得了我。我不信佛,但佛主安排我遇见你,或许是我的幸运,又或许是不幸。你捡来的命我会好好留着,在这个操蛋的世界上好好留着。所以你也得给老子活着,别想让我一个人受罪。”

 

孙哲平无声地扯了一下嘴角。他把照片塞进风衣的口袋,起身走向登机口。

 

 

北京和昆明,很远。远到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相见。

 

孙哲平想,忘掉一个人很快,彻底忘记一个人也很快。但那些雪山,那个在雪山旁笑弯了眼睛的青年,或许将会长久的停留在他的记忆里。等他到了风残烛灭之年,靠着椅子昏昏欲睡之时,也将会清晰地想起来,那个说着自己被他拯救了的,永不老去的人。

 

END

 

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....随便看看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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