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虞

天大地大,不见也罢。

【瑜策】秋浦歌

*不算是祭文的速打 意识流产物

*慎戳






秋浦歌

 

 

 

 

 

这摆渡人在这江南浦江的惗石镇,大概是一个流传家坊间的传说。

 

有人说这人姓周,早年妻儿尽死,自己又患了顽疾,幸亏城东的刘家夫人心善见他可怜,便差人给他安了这么个摆渡的差事。

 

又有人说他曾经是个富家公子,只因家道中落,为了逃过徭役从而背井离乡,就从那繁华的京都一路到了这江南浦江一代。

 

......

 

大多人们见到他总是怀着几分好奇和怀疑的,坊间传得有多神,这坐他船渡江的人就有多多。再加上这人也的的确确生了一副好皮相,寻常小娘子见了他总是羞红了耳朵根的,因此这人的生意在同行中也算是不错。

 

不过这人也说来奇怪,和教书先生共渡之时肚内满是诗赋,却又偏偏撑了这竿,划了这船。以为是个彬彬文人饱读经书,却又在下一趟能和那山头里最是豪放的匪子谈笑风生。再者,时而也能和那同乘的歌女附和几句、吟唱几声,这通晓音律的名声也传了出来。

 

但有一点,他最是厌恶那荒山行猎之人。

 

每每遇着斜挎弓弩的猎户,摆渡人就会面露不悦,掏出自己总是挂在身上的酒壶,独自一人坐在船头喝起闷酒来。

 

也有同行好奇问他缘由,他只是摇摇头,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。再被逼得急了,就随口喃喃一句,“我怎知,也许是上辈子死在猎户手里罢”,也就没人再问他。

 

 

 

 

浦江的日子很慢,江水一划,轻竿一摆,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。

 

有时那人也会叼一根芦苇,右手旁放着自己从不离身的酒壶,把船划到明月潭中,就着清风坐在船头,哼着别人都听不懂的调子。

 

眼前的秋水波横,山层起伏。暗色的山头连成一片,又向远处不断缠绵不断延伸。一汪潭水在船底漾开的涟漪与落入水中的花瓣不断痴缠。嗯.......岸边的桃花树倒是开的比往年早些。纷纷扬扬地从暗黄的土地上飘到水中,夹杂着些许香气。

 

远处的青檐下炊烟袅袅,又淡又轻的静寂从石台阶上蔓延开来。

 

那人摇了摇酒壶,待风起之时戴上斗笠,撑着轻舟划过碧水之间。不知在一片水即与天平之处,何处的秋霜落了满头也未曾知晓。

 

 

也曾有人问过他,为何不重回故乡探探亲人呢,人活在世上总是有留恋的。

 

他摇了摇头,握住船桨,淡然道,该死的都死了,谁也没留下。

 

那人还想继续追问,他却沉默着载着游客早已在浦江之上划远了。

 

 

 

城南有个采歌女,名殷茕茕。她有一副闻名天下的好嗓子,那歌声凄美婉转,余音绕梁,但凡是听过她美妙歌声的人无一不赞不绝口。但这殷茕茕人也怪,平常人家求着她请着她唱她也不肯,却只在这摆渡人面前肯开口。

 

她最爱唱《诗经》,任何一篇都喜欢唱,有时常常把自己唱出泪来。每每她唱歌的时候,摆渡人就停下手中的桨,安心听她唱。

 

这时他往往会说,一切弦音皆情语。殷茕茕正是因为心中住着人,所以才能唱出这样如泣如诉又悠长绵延的调子。

 

殷茕茕问他,“你可会奏琴?”

 

“以前略微学过一点皮毛。”他道,“也都一并忘却了。”

 

殷茕茕点了点头,道,“我总是寻不得一个能教我弹琴之人。”

 

“你想学?”

 

“嗯。”她点点头,柳叶般好看的眉染上苦涩之气,“亡夫爱听。”

 

这个时候摆渡人就不再说话了,只是载着她向远处的划去,仿佛是要乘着此舟直向云天一揽明月。素净的月光映着潾潾波光,一行远行白鹭从月下飞过。采歌女唱起古老的情歌,摆渡人跟着附和。

 

 

 

天微微朦胧之时,摆渡人已经载着一批旅客,从那暗色中渡过。清晨太阳未升之时的雾总是茫茫的一片,使人见不得前方所谓何物。可他少说也在这江上驻了数年,此刻却是面不改色地穿过泛着白色泡沫的江面。

 

就听有人说起,“听闻城东那位小少爷可是回来了啊。”

 

“是吗?那我们惗石镇可真是要热闹一段时间了啊。我还听说这位小少爷最是顽劣的性子,有着一手好骑射的本领,最爱闲来无聊上山游猎.......”

 

这话本与他无关。与他无关的事他自然是不听的。于是专注起了精神撑船。待船缓缓达到岸边,第一缕日光已经从群山之中露出,折射出碧水的柔情。摆渡人收下了旅客们留下的铜钱,转身回到船舱内。

 

“这船,可是到惗石城东的?”

 

他回过头,只见一个人立在岸边,朗声问道。

 

 

 

 

孙策见这人不答,便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,才听那戴着蓑笠的人答道,“是。”

 

孙策眨了眨眼,就见那人的目光直直地刺在他身上,陌生而熟悉,像一把利刃,又像一束远光。他还来不及问一句“我们是否见过”,那人便复而微笑着对他伸出手来。

 

孙策不是忸怩之人,对方既然表现出善意,他也不愿拂面,这便握住伸出的手从岸头一跃,轻巧又稳当地落在船上。船身受了力有些摇晃,孙策顺势向前一倾,那摆渡人飞快地把他往怀中带了一带,又忙问道,“如何?”

 

孙策摇摇头。抬起眼时,他才发觉这摆渡人比他高出不少,又生得好看,即便是披着那一身长短不一的杂草制成的蓑衣,也自有一派气度。

 

“你长得真好看,”孙策弯了弯眼睛笑道,“我姓孙名策,尚且还未取字,你叫什么?”

 

摆渡人但笑不语。

 

孙策也不气馁,坐到船头大方道,“你不愿说就算了,我绝不怪你。”

 

 

摆渡人只笑,“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。”他重新捡起船中央横放着的桨,“不过一介船夫罢了。”

 

“船夫,也是有姓名的呀。何况我从来不计较那些门第,只要与我有缘,哪怕是一只兔子一只鸟呢。”孙策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,虽已经长成了挺拔少年的身量,但脸颊上还附着两块婴儿肉,平时不甚打眼,一旦鼓起嘴笑的时候便甚是明显,再添一对露出的小虎牙,整个人显得稚气又明朗。

 

摆渡人看了他良久,这才收回眼,解开拴在木桩上的粗绳,“很多人的有缘,只不过是一面之缘。”

 

“一面之缘,亦是缘分。你怎么知道这一面之缘是不是谁等了几辈子才换来的。”孙策摇摇头。船已经出发,慢慢悠悠地荡在水波上,孙策伸出一只手去拨动船桨划过的纹路,就听面前撑着竿的人长长叹了一口气,有些无奈,有些溺爱。

 

“是了,你向来如此。”他说道。

 

 

 

孙策没有去纠结那句“向来如此”,也没有再究问他的姓名,只是指着摆渡人腰间坠着的酒壶说道,“可是好酒?”

 

摆渡人一愣,随即笑答道,“自然,上等好酒。”

 

孙策闻言舔了舔唇,看着他,“我没尝过,算不得数。”

 

下一秒,那酒壶被丢过来,正好砸进孙策的怀中。

 

等到摆渡人再看过去时,少年捧着酒壶一脸餍足,还冲他笑着摆摆手,“果真是好酒.....嗝......”

 

 

 

他还未来得及笑。此时,突然不知何方传来一阵歌声,很远,又很轻,像是从山的对面拂过层层云雾而来,既渺远又苍凉,是极为悲伤的调子,在这秋日清晨的波面上掀起一片木叶。

 

“什么歌?”喝足了酒的孙策随便地躺在船上,突然弹起身子问道。

 

“是城南歌女所作的采歌,叫做秋浦歌。”

 

“秋浦歌....为何曲调如此凄凉?”

 

“是思念亡人所作的曲子。”摆渡人答道,“这曲子,讲的便是那所念之人早早地葬在了黄泉之下,随江水而去,是无论如何也追不回的......”


“别的年岁太久,是不敢细算的,好似已经久到远远超过了相伴的日子,好似这样的别离也成了一种习惯。”

 

“......”

 

 

纵然乍相逢应是不相识。下一刻,依旧有一双温热的手臂环住他的腰,把半张脸埋进他的衣料间,“你在难过吗?”他问。


摆渡人摇摇头,却又合上了眼。


“只要活得足够精彩,哪怕朝生暮死,我也是愿意的。”

 

 


“伯符.....”

 

这一声,还是唤了出来。

 

那酒壶从手中脱落,葫芦瓢儿砸在船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 

 

“那酒,真的是好酒啊,好酒。”

 

那歌声还在飘摇,从远处一直逼近到他的耳边。

 

 

“你该醒了。”身后那人松开他。他还来不及转过头,还来不及再多说上一句话,就听到他踮着脚贴近他的耳畔,“这一梦让你难过,往后再不要梦见这儿了。”

 

酒壶滚落至远,壶中本无酒。

 

“我想你下个梦.....一定是个好梦。”

 

“是吗,公瑾?”

 

 

 

周瑜从梦中醒来。

 

月牙儿在帐外亮着,一点快要燃尽的烛光照在他脸上。

 

他缓缓坐起身子,混乱的思绪渐渐回春,天也逐渐破晓。


彼时温热的触觉还停留在他身边,四周却空无一人。

 

他的视线从那一地的酒壶中移开。


这一年的四月初四,又是到了。

 

 

END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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